纪千泽所谓的到地方,到的是一座叫做春熙城的城市。
这座城四季如春,换句话说,就是四季不分明,一年里只有两个季节。雨季和旱季。雨季的时候总是下雨,隔三差五的,天气阴着,连带心情也**郁不少。旱季则是阳光明媚,在室外会有干燥的热,但是室内却凉爽的很。只要晒不到太阳,就仿佛身处气候宜人的春季一样。
这就是春熙城名字的由来。
纪千泽这一回不像在另一个时空,背着个行囊拉着她就去四处游医,说什么要以拯救天下为己任。而是从她府邸中出来,就让她直奔这座离她所居住的城市最近的大城,说是要去赶一场秋季一年一度的游园会。
也许是和她一样,觉得再怎么演也不像自己,所以干脆利落的当起了俗人,也懒得去嚷着要做一些为国为民的虚伪大事,直截了当的先满足自己私人的欲望,再去考虑哪些吃撑了,为了消消食,才会花费精力去思考的事情。
她从来不认为纪千泽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是好人的话,就不会对他用上强逼的手段。
究其实质,纪千泽其实应该和她一样。为了要得到的东西,在所不惜,不管如何。
想着这些繁杂的事情,赶着马车,终于在游园会结束之前,赶到了春熙城。
进了城门,选了合适的客栈之后,阎少安才去马车上叫醒了纪千泽。
后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阎少安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竟然下意识会觉得那样的脸有几分动人心魄。
她暗暗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眼睛有病,然后声音很不快的,冷冰冰的说:“到春熙城了,到房间里去休息吧。”
说完了,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点破天荒的温柔。
他妈的!
是眼睛有病还是脑子有病啊!?
“哦。”纪千泽无意义的嘟囔着,爬起来,下马车的时候,好像是睡得太久,有点脚软的征兆。
阎少安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纪千泽挑起眉毛看了她一眼,“谢谢啊。”笑嘻嘻的说。
阎少安犹豫要不要把手现在抽回来,这么一犹豫,纪千泽已经从她的手掌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有种被嫌弃的错觉。
说不清楚先是怒火多一点还是被嫌弃的自厌感强一些,在没有深思熟虑的瞬间,阎少安已经紧走两步,追上了纪千泽。
“喂,连跟我身体接触都这么让你觉得烦吗?”
“咦?”纪千泽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如果你已经开始讨厌我的话,尽早说,我一点儿都不想当个傻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气呼呼的说完话,阎少安等着纪千泽说点什么。比方说,是,我讨厌你了,所以不想被你碰着;或者说,哪里,我只是觉得……
去他妈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只冰冷的手却在这时轻轻触碰着他的额头。
纪千泽小声嘀咕着,“没发烧啊。”
听见这句话,阎少安更加的火冒三丈。
“手拿开!”她说。
纪千泽似乎僵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把手拿开了。
“我可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他说着,转身先一步离开了原地。
留下阎少安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越发的自我厌恶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根本不喜欢纪千泽的,没有纪千泽的时候,想要追到纪千泽,有了,又嫌弃烦人黏人,再次好像要没有了,心里又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人用刀挖走了一大块,有时候甚至会有疼的错觉。
她知道自己有争强好胜的心。喜欢挑战刺激的,强大的东西。但是,一旦挑战成功,攻城略地拿下了城池,又不愿意珍惜和护卫。
她总以为一切都还会回来的。就像她之前在中国城拒绝了纪千泽,现在,纪千泽又苦心巴巴的追着她回到了凡间。
很恼火。
她什么时候变得再次想要纪千泽了呢?
难道说,在这一路的奔波之后,她那颗在商界叱咤风云,勇猛无敌,打败无数前辈精英的天才大脑,就这样忘记了纪千泽给她的屈辱了吗?
她脑子被狗吃了还是夹门缝了?
还是说,她又一次,可笑的,在意识到自己其实损失自己以外,没有其余实质上的损失后,再一次的,对突然变得强大的,充满刺激性的,全身上下洋溢着令她想要挑战欲望的纪千泽,充满了兴趣?
真他妈可笑!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端着饭菜的店小二来敲门,让阎少安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她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的内容说不清楚了,但是感觉不会有错的,那就是个噩梦,醒来时,全身都是冷汗,心跳加速,头部发晕,和她很久以前做过的某个噩梦之后的感觉非常相似。
缓了缓,让自己稍微镇定了一下,阎少安才起床开了门,让店小二进来。
看见那些饭菜,做过噩梦后有点迟钝的她这才反应过来。
“我没叫送饭菜啊。”
“是住在您旁边的那位客官说,把饭菜送到两位的房间的。”店小二回答道。
阎少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股怒火蹭蹭蹭的冒了出来。
连她的脸都不想看见吗?所以才宁愿不在一起吃晚饭!
纪千泽的房门是虚掩着的。阎少安一把推开,直冲冲的进去,站在正在吃饭的男人面前。
纪千泽脸上一副错愕的表情。
“你……”话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阎少安打断了。
“我要在这里吃饭。”阎少安说着,把手里的碗筷放下来,在纪千泽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纪千泽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他没再说什么,还真就允许了阎少安突然出现说来一起吃饭的行为,只是自己默默的吃着饭,一言不发,一丝不苟的样子。
阎少安气憋住一样,心里很不舒服。
“啪”的一声,阎少安把筷子掰断了。
纪千泽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问。
“没事。”阎少安却说不出心里的复杂情绪,只能咬着牙敷衍道。
“去让店小二再拿一双筷子吧。”
阎少安站起身来,冷冷的说:“不用了,我不吃了。”
这种不被主人喜欢的聚餐,她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当着不知道一样,硬要给纪千泽添不痛快。她又不犯贱。
纪千泽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晚上游园会,我走不动,你背我去吧。”
阎少安回过头,看着纪千泽,后者笑眯眯的,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的样子。
“怎么会走不动?”她问。问完了心里骂自己,多管闲事,后来一想,如果不问清楚,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被当人力椅子使,还是真的是因为被人需要。
她心惊于自己后一种猜想,被人需要,被纪千泽需要,有那么重要吗?
“你也知道的,我前几日脚崴了,自然走不动的。”
阎少安心里凉了一下,然后冷下来。像是隐约之间某种热烈的期待,陡然被凉水泼中,温度都没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自己有多想要确定自己并没有被纪千泽真的当做一个可以随便拿来玩弄的对象。
现在她也知道了,自己的确是那个,明明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价值,还怀抱着打上了男人自尊标签的心情,想要试图证明自己是纪千泽特别对待的人。
其实她就是个纪千泽还有点小兴趣的消遣品。
纪千泽却直直的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的很温和。
“不信?我没骗你啊,真的都肿了。”一边说着,一边还撸起裤腿,让她看。
心里跟自己说别看,有什么好看的,可是眼睛就是没控制住,直接移过目光看过去了,然后只觉得呼吸停滞了一下,跟着大脑有点空白的迹象。
阎少安慢慢的,像是被什么人在身后推着往前走一样,有点没自我知觉似的走到纪千泽的身边,蹲下来。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想要触碰那个看上去有些狰狞的伤处的,最后又停下来了。
她抬着头,看着纪千泽,“这个伤,你有骗我吗?”
纪千泽没说话,只是那样静静的回看着她。
她自己喃喃说着:“不会的,你很少骗我,唯一的一次,也不过是那次假死而已。”
然后她站起来,对纪千泽说:“等你吃完,我就过来接你去看游园会。”
说完,她走出了纪千泽的房间。把门掩上的瞬间,她刚才紧紧握住的另外一只手终于得到了解放,摊开手掌,才发现那短短的时间内,自己的手指尖锐的部位已经陷进了手心里。
手心里有四个难看的浅浅的血印。
这四个血印代表着手心受伤了,所谓十指连心,其实手掌的疼痛也会很敏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手心的疼痛却抵不了心里的十分之一。
在刚才看见纪千泽脚伤的刹那间,她恍惚有种错觉,自己再一次回到了另一个时空,面对着另一个安静状态下的纪千泽,那个纪千泽,面色和刚才那个差不都,苍白到可怕的程度,只不过却是闭着眼睛,无声无息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时候自己不知道纪千泽是在假死,还以为男人真的就那么死了。心如刀割也难以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觉得,所有的东西在一刹那间都灰飞烟灭,自己的心被什么人用某种厉害的工具挖出来,然后整个身体都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那个躺着的,已经死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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