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康熙亲政以后, 对棉花种植的推广,十分重视。
对于百姓来说,棉花属于不太贵又保暖的御寒衣物,性价比相对来说较为高。对驻守边关的士兵来说, 更是十分重要。
而棉花衍生的棉布, 普通百姓省一省, 一年也能给家人都扯上一匹普通棉布, 做新衣裳。
细棉布更舒适些,价格也更贵些,但是比丝绸便宜许多。一些小富之家,可以尽兴多裁几件细棉布衣裳,换着穿。
这样的经济作物, 十分有利于经济的恢复,稳定当政者的统治。
但是,上位者再重视, 棉花种植的面积还是不够广泛。
因为,大部分地域的气候并不适合, 土地利用率和当下的技术条件也对棉花种植推广造成限制。
好在在政策之下和官府鼓励, 棉花种植规模已经扩张了许多。
康熙不会织布,但是他对丝织业一向重视。从江南官府强制机户为其劳动,并设各种名目征税,可见康熙对丝织业利润的掠夺心。
江南丝织业,就是康熙的钱袋子之一。
机户们苦不堪言,却只能顺从。
“你想要什么?”康熙看了图纸半晌,声音冷静道。
阮酒酒兴冲冲的双眸, 顿时沉静下去。
“朕的意思是……”康熙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连忙解释。
阮酒酒却心情烦躁的, 不想再听下去。
阮酒酒打断康熙的话:“皇上,我惯来想法有些天马行空,又对旁门左道的书籍感兴趣。您睿智英明,想来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纺纱机的不同。”
“这个图纸是从前明王徵的《奇器图说》中,得到的灵感。我又改动增添了一些零件,可以一次纺出许多根棉线。在皇上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经济繁荣。江南丝织业的发展,带动了对棉纱的需求。若是棉纱能够大量提供,织布产量也能随之提高。到时,不论是内销还是售卖到海外,都为大清国库作了贡献。尤其是洋人对我们的瓷器和布匹,一向喜爱。降低成本,高价售出,买卖不亏。”阮酒酒道。
阮酒酒画的图纸,正是历史课本上学过的珍妮纺织机。
她上辈子能对纺织机感兴趣,确实是因为邻居。不过,那是位个子不高,裹过小脚的老奶奶。
老人家的屋子里有个织布机,她年轻的时候,就是靠勤劳织布,独自拉扯大三个孩子。
“你可用这个纺纱机,纺过棉纱?”康熙问道。
阮酒酒摇摇头:“永和宫若是多了一个纺纱机,皇上您能不知道?我知道皇上对丝织业的看重,不曾与任何人透露过。就是画图之前的草稿,都烧成了灰,没有留下。”
康熙回想起阮酒酒拿出图纸时,就是从一本《月季种植手册》中取出。
可见,确实藏的隐蔽,小心谨慎。
“这张图纸,朕拿走让工部生产试验去。不论成与不成,都与你无关。玛琭,棉纱增量与粮种增产不同。”康熙少有的在阮酒酒面前语气严肃。
阮酒酒淡淡一笑:“送给皇上的东西,自然是皇上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康熙察觉到阮酒酒语气里的疲惫和疏离,他叹了口气,将阮酒酒鬓角没梳好的一缕碎发,捋到她的耳后。
“这么多年了,朕还是不能让你信任?”康熙道。
阮酒酒抬眸,疑惑的看向康熙。
“我自知丝织业不是我和乌雅氏能插手的,因而将脑中所想绘出,坦**交给皇上,只盼所学所知能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多添一条生存活路。皇上却声势咄咄逼人。先是一句问我想要什么,再是一句与我无关,语气凌厉,不留情面。我顺了皇上的意了,您又拿我信不信任您说话。”
“皇上,我从不是能言善辩、舌灿莲花之人。您若是觉得我位份过高,不若将我手中宫权分下去,好让您放心。枕边人,最是不防备,何苦为了外物,成天彼此猜疑着,耗费心力。”阮酒酒冷声道。
她不是没脾气的人。
她能找康熙要什么?图什么?
皇后之位?还是为胤禛争夺太子之位?或是钱财。
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哪怕康熙现在封个其他人为皇后,阮酒酒也不在意。到了她现在这个位置,哪怕是皇后,也不会刻意得罪为难她。
井水不犯河水,日子照样过的享受。
至于太子这个位子,她和胤禛都不稀罕。反正,她的胤禛自会登上大宝。当太子有什么意思,直接当皇帝,再让她这个额娘当太后。这才快活的很。
而钱财更是不必要了。
当权势高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存在缺钱这件事。何况,她还有坐拥金矿的娜仁。好姐妹可比男人靠谱多了。
“皇上问我求什么,我这就告诉皇上,我想求什么。我献图纸,不要皇上嘉赏,也不要扬名。只求皇上在试验过纺纱机确实可用后,以官府为名,多招女子入工,让愿意向外谋生的女子,多一条养活自己的路。”阮酒酒道。
康熙凝视着阮酒酒,阮酒酒身上所着华服美饰,他此刻皆看不到。
他透过那副美丽的皮囊,看到她坚韧正直的灵魂,还有松柏梅竹一样的挺直傲骨。
她的灵魂,比外貌更美,更迷人。
康熙自诩不是圣人,他会为了自己谋私牟利,也会为了大部分人牺牲小部分人。权欲迷人,权欲熏心,康熙从不否认这些。
但是,越是如此,他这样的人,越爱理想崇高,并实际为此付诸行动的人。
“就这样偏袒女子?让女子养于家宅,男子在外奔波劳碌养家,不好吗?”康熙问道。
阮酒酒轻笑一声:“皇上您自己听听,您的话是否前后矛盾。”
康熙垂眸低笑,不否认阮酒酒的话。
他拉住阮酒酒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包在自己手掌中。
“耐心点儿,听朕解释,好不好?”康熙道。
阮酒酒抽了抽手,没抽出来,索性不挣扎,任由康熙包着她的手。
真是奇奇怪怪的动作,奇奇怪怪的爱好。
“朕问你想要什么,确实是出自本能。朕是皇帝,底下人向朕献功时,朕理当嘉赏,询问对方有何求。何况,你今日先是粮种,后是纺纱机,若换做男子有此功劳,封爵也不是没有可能。其他人,只当朕是因为你的功劳,才晋封你的位份。而你应当知道,你是朕心爱之人,即使不做这些,朕也是要封你做皇贵妃的。算起来,你立了大功,朕却没有嘉赏你一丝一毫。朕心中对你有欠。”康熙道。
阮酒酒努努嘴,想说话,又忍着没出声。
“你是想说,你做这些,不是为了立功得赏,是不是?”康熙声音温柔。
帝王善窥人心,也善用人心。
经年累月相处的枕边人,他如何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看似喜好奢华,却又不贪图富贵。良心二字,于她来说,最重要。
“我不骗您。若我如今只是个小答应、小贵人,定然会借此向皇上您求功劳,为我晋位也好,为乌雅氏求圣宠也罢,总之定然是想让自己和孩子,能借此在宫里生活的更好些。可我现在,甚至今日之前,早已达成过舒心日子这个心愿。于外物之上,当真毫无所求了。”
“朕知道。即便你有所求,你缺的,朕不用你说,就会为你寻到,哪用你如此费心劳力。你只是达则兼济天下。”康熙道。
阮酒酒羞臊的低头笑了笑:“皇上说正事的时候,还怪会夸人的。”
“笑了就好。刚才看你一直绷着脸,跟胤禛一模一样,朕心头惴惴不安的。生怕一个字说错了,今夜又不能留宿永和宫了。”康熙道。
阮酒酒轻哼一声,她态度已经软化下去,这一声轻哼,倒是更似撒娇。
康熙把人揽在怀里,再接下来说的话,语气和平时教胤祚读书时一般无二。
教子和教妻,有时候是一样的。
道理要揉碎了,慢声细语的耐心说给对方听。
“朕说纺纱机和粮种不同,自是有原因的。粮种之功,是天下人之利。纺纱机,却只是富人之利。你能知道朕对江南丝织业对看重,已经很不错。可这样聪明的你,怎么想不到,若是棉纱得以大量生产,那棉纱供应的价格,也会大幅度降低。到时,以棉纱谋生或者获利的那些人,该如何恨你呢。你断的,是可是他们的财路啊。断人财路,如弑人父母,是深仇大恨。”
“即便是前朝官员,也要爱惜名声,不愿名声有瑕疵。他们日常行走,对言行举止慎而重之。遑论,身在后宫,又是女子的你呢。”康熙道。
“古往今来,以民愤逼死人命的事件,不在少数。商人更擅长鼓动人心。朕能预料到,新的纺纱机运用后,发明这个机器的人,要遭多少骂和恨。朕绝不能让你面对一丝一毫的危险。”康熙道。
康熙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朝中还有各派势力争夺。
皇贵妃一脉的崛起,注定要吞食其他家族或派系的利益。一个萝卜一个坑,乌雅氏一族要往上走,自然要有人空出位置来。
官不惧商。但是,官场厮杀,才是最狠毒,最要人命的啊。
皇贵妃甚至可以在后宫独得恩宠,但是不能亲自涉足官场范围,触碰到贵族和士大夫们的利益链。
前朝就是前朝,后宫只能是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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